就算面對一百萬次離別

2016072011:06




這個秋天,我養了六年的薩摩耶,死於重度肝硬化。



 



  帶它去就醫候診時,我一次又一次輕撫那層已逐漸粗糲泛黃的毛,眼淚突然汩汩流出。那是我第一次意識到,我可能真的快要失去它了。



 



  離別,近在咫尺。而我,並不怕和你一起變老,卻只怕你會先離開。



 



  很難言說,一只養了六年的寵物狗,對於一家人而言,究竟意味著什麼。是啊,不知情的人安慰起來,大多是輕描淡寫的一句:“不過是一只狗而已,死了就死了,再養一只就好了。”



 



  近兩千個日夜的陪伴,每一個清晨見到的第一雙眼睛,每一次深夜守候在門口的等待,每一回生病時的心急如焚,每一次在溫暖的午後散步溜達,每一個突然驚醒然後失眠的淩晨,聽到的讓人心安的粗重的鼾聲。這些細枝末節的日常,都在它走後,成為硌在記憶裏的細屑,在每一個突然想起的清晨和黃昏,擰開思念的閥門。



 



  有時候也會笑話自己,都這麼大的人了,也不是第一次經歷生離死別,怎麼還會這麼難過呢?隨後又想,心軟,眼淺,就這一點而言,這些年來好像從來就沒長大過。



 



  三歲的時候家裏養小貓,那時候哪懂什麼名貴品種,不過是最常見的三花貓,卻也毛茸茸、嗲兮兮的日本必買。冬天的寒夜,乳臭未乾的小孩把小貓抱到床上相擁而眠,父親回來後勃然大怒,拎起小貓一把丟出門去,從此不知所終。



 



  七歲的時候纏著媽媽買了對虎皮鸚鵡,又髒又臭完全不會說話,每天餵食喂水,朝夕相伴。卻在某個冬天的夜晚,因為忘了給鳥籠蓋布,第二天清晨只見一對凍僵的小肉體。



 



  十多歲特別流行養松鼠,因為太喜歡,我在OICQ用的第一個網名便是“大尾巴松”,卻在暑期出門旅遊回來時,發現松鼠因為門牙卡在了籠子上,死於窒息。



 



  大學畢業在寵物醫院外撿了只大白貓,養了快兩年,突然在某個夜晚一病不起,抱去寵物醫院說是“流浪時就染上的頑疾,一定熬不過今晚”。



 



  好像它們的離開,都是昨天才發生的事情。現在寫來只三言兩語,可對當時的自己而言,都是傷筋動骨難以逾越的一道坎。



 



  傷得狠了,也曾信誓旦旦地說:“太難受了,以後再也不養小動物了。”然而因緣際會,再看見那雙黑漆漆、可憐巴巴的眼睛時,還是無力抵抗那簇雖稚小、卻柔軟的情懷。就算知道陪伴總有一天會結束,曾經在一起時每一滴甜甜的,都會發酵成失去後的苦苦的。該好好愛的時候,卻從未怕過拒絕。是啊,因為貪戀你們的溫暖陪伴,所以必須去承受離別後的無眠長夜,那是一場漫長的告別。



 



  總是聽人說,離別這玩意兒啊,多經歷幾次,總會慢慢習慣的。從淚眼婆娑到輾轉難眠,從微笑揮手楊婉儀幼稚園到告別遺忘,你會發現,面對離別,你越來越輕而易舉,最後甚至能刀槍不入,回首即忘。可是在這個世界上,就是有那麼一類人,他們就算面對了一百萬次離別,也依然會斷了肝腸,紅了眼眶。然後擁抱取暖,再全身心去愛。



 



  一次又一次,猶如重複失憶卻無比勇敢的某種單細胞生物。



 



  你也是一個總會覺得痛卻復原力超強的“孩子”嗎?失去了,痛哭了,然後再次睜開眼,然後笑笑,依然無知無畏地期待下一次的遇見,認真愛這冷清世界裏的每一片花鳥風月。



 



  如果你也是的話,那麼抱抱吧。